via 蔡明亮:在台灣,什麼都可以發生

2014-01-21 天下雜誌 540期 文/採訪整理/馬岳琳

 

台灣社會有一個特色,就是「什麼都可以發生」。我在南藝大上課,有個博士班學生是老師,她家在彰化的百年老厝確定要被拆,怎麼溝通都沒用。那個百年老厝是狀元家,蓋得很好。結果這個女生做了一件事,她自己拆,拆了收起來,一面牆、一面屋頂、一面瓦地拆解。我問誰幫你拆?她說找不到人,結果一個清潔公司的老闆看不過去,就來幫她拆,而且還要跟黑社會對抗。她真的把房子拆下來,花很多錢,還租一間廢工廠來存放,得一直出錢。班上同學說,應該要找大家幫忙,上網募款啊。所以我說,台灣還是有那個文化底蘊,蘊藏在民間,在很多人的心裡你一說它就會動

台灣是一個很特別的承載體,我以前老說,台灣有一種文化底蘊。站在電影界的角度,三十多年前,大家都以為那是一個電影很蓬勃的時代,後來在八○年代初,就突然崩盤掉。這個商業體系的崩盤,我卻覺得是一個大好時機,它來的時間很妙,剛好是解嚴之後。因為解嚴,言論開始自由,有很多電影海盜版明目張膽地進來。同時期,台灣還成立了電影資料館、辦國際電影節,如果這個國家不自由的話,它是辦不成活動的。

 

杜拜也比不上台灣

其實很多國家辦不成電影節,因為它是一個衝撞。台灣也是從和政府吵架開始的,後來就不用吵架了,人民最大。我覺得,台灣一直保有一種吸收外來文化的狀態,一直不停地要、想看好的東西。我前陣子去杜拜參加影展。杜拜和台灣是強烈的對比,他們沒有細節,雖然有豪華購物中心、有水族館、溜冰場、水舞,都很漂亮,但是那裡除了消費,什麼都沒有。我還特別去逛傳統香料市場,很失望,比台北後車站都還不如。那裡沒有歷史累積,看不到生活情趣。這是台灣最好的地方

不要對台灣失望。這一兩年,威尼斯影展選片的人,都選不到大陸的片,台灣還可以選到蔡明亮。大家為什麼要自我迷失?台灣文化底蘊那麼強,台灣可以拍《郊遊》那樣的電影,我如果沒出路,怎麼可以活二十年?

我從來不覺得台灣沒有希望,我有時候會很失望,但卻從來不絕望。《郊遊》在金馬影展放映時售票秒殺,有大部份是向來支持我的觀眾,可是也有很大部份是新的觀眾。映後座談時,我坐在前排放眼看去,二十多歲的觀眾居多,就感到特別開心。他們是沒有包袱的一代,有最大包袱的反而是四、五十歲的人,嫌我的電影節奏這麼慢。電影的品味,其實跟學識、年齡是沒有關係的,反而老一輩的人,已經完全被好萊塢馴化了口味。

 

邀你到美術館看電影

以前拍完電影,總是心裡很著急,什麼時候上片、參加競賽、國際影展、排檔期,很有壓力。經歷了那麼多年,漸漸發現不需要這樣思考。

後來我開始想,讓電影走進美術館。二○○七年,北美館威尼斯雙年展的策展人林宏璋,邀請我做一個聯展作品。他覺得,我的電影很特別,好像是美術跟電影間的橋梁,出資請我拍了一部三分鐘短片《是夢》,做一個裝置藝術。之後,還被北美館買去典藏,應該是國內第一個被美術館典藏的電影導演作品。緊接著二○○九年,羅浮宮又來找我,拍了一個後來被他們典藏的作品《臉》。我就想,能不能把美術館變成臨時的電影戲院?我如何把電影放到美術館?這在別的國家做不到,但我找一個地方來示範,那就是台灣。所以今年,《郊遊》也將在台北教育大學的北師美術館舉辦專題展覽,邀請觀眾到美術館看電影。

我在我的崗位上,我就想拍這樣的電影,很誠心地做創作,想要把它放在適當的地方,讓大家看到。那種藝術品的概念,我稱之為「月亮」的概念。

 

月亮,它就是個月亮而已,但是每個人看月亮,有自己的月亮、自己的心境、自己的解讀。當你看東西不是這樣的時候,你就會什麼都資訊化、功能化,有錢賺我才要看、有生意我才要看。這樣就沒有欣賞了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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